我一直觉得不够坚强的人无法温柔。
人们都说，喜欢温柔的人，
但是在我的眼里，坚强的人最温柔。
话怎么说？
会这样觉得，我想最大的原因是因为我出生在这个家。
或者是说，我有一个强悍的老妈。
每一次都说我的奇怪老爸，我想我该提一提我的传奇老妈。
这个女人才是真正的传奇。
我的父母都是很坚强的人，
他们没有显赫的背景，没有很高的学历。
我父亲的祖辈算是昙花一现的显赫，二战时期从唐山到南洋，
在那个混乱中复兴的年代居然还是个鸡蛋商，可见家境多不错。
外婆识字，母亲的字很漂亮。
外公最喜欢看三国演义，根据老妈陈旧但鲜明的记忆，外公有一本文言文的三国演义。
经常被他随身携带，不论是吃饱饭坐在门口纳凉；或是去田里耕地，那本书已经破烂不堪。
在老妈小时候的年代，女孩子别说是上学，连认字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老妈有幸念完小学，还学会一些英文。
外公很严格，握笔的姿势不对会挨打，字不工整就干脆别上学。
虽然老妈只有小学毕业，但是小姨一直读到了英国留学。
我从小就觉得我的小姨是我该学习的偶像，
第一次她带着自己的儿女来我家住，当时我才6岁什么也记不清了，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对方金发碧眼，
即使语言不通也迅速混熟了，
我们一起洗澡玩耍，我是个假小子很讨厌洋娃娃，小姨给我从英国买来的芭比全都被我拔光了头发……
阿门
我有个小表弟长得特可爱，当年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去打弹珠
赛跑玩警察抓贼，如今已经是个大帅哥了；
只有比我大几个月的小表姐当时就已经知道了我比较小，一直很照顾我，
但是她连一句中文也不会，还怕虫子，而我呢？我就很努力的在教她中文，
还一直觉得她好笨她才是妹妹= =。
后来他们回家了我很寂寞。寂寞之下我才发现原来他们是我的表兄弟
……
我也很崇拜我的外婆。
小时候我常就在想，外婆或许是中国的名门后裔。
老妈说不记得了，但是自己的母亲的确家境不错的。
祖辈来到南洋白手起家，我的父母出来社会以后正逢社会复兴，
老爸穿着喇叭裤烫了个卷发，还戴了副眼镜，和猫王很像。
他是城市里的孩子，我看到他小时候的照片是蹲在当时的城市大街旁玩的照片，
水泥地，老砖墙。
他告诉我，后面是咖啡店。
泛黄黑白照片里，马路很干净。建筑古色古香。
老妈一个乡下来的村姑，割胶，种稻，养牲畜，爬山下海都难不倒她，
一家在山里过着给自足的日子。
但是母亲的性格很强势，这样的她不甘心呆在小小的一片天地。
18岁的时候跑到城市去工作，每天拿3块钱的薪水，花钱吃饭都要想老半天，
辛苦把钱存下，回家给外婆，自己偷偷收了一些私房钱。
那时候她在一家咖啡店工作，吃住都是老板的，但是老板实在小气，
一片面包涂多了一点点牛油都被骂个狗血淋头。
我很好奇她到底是怎样把机票和船票钱给存下的。
那个年代还是很封建的年代，老板娘剖猴脑给自己智障的孩子吃什么的……照老妈的话说，那是不科学的。
对于潮流思想的她来说，这是很冲击的。我也很庆幸自己的老妈相信科学。。。
后来差不多和我现在一般大的时候，20出头，舅舅，也就是老妈的长兄，从外地公干存到了老婆本，
回乡来娶媳妇，老妈就趁这个机会，溜了。
当时外婆也没有阻止这个任性的女儿，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只知道她出外赚钱。
舅舅气得差点抓她来揍，还好她溜的快。
就这样，她一个女孩拿着飞机票，飞到了新加坡。
老妈的性格一定是从了外婆，都是思想比较开放的一派。
但是强硬火爆的脾气说两句就快要打起来的性格，肯定是跟着外公……
来到了城市，她找到了工作的地方-----一个裁缝场。
老妈的裁缝是很了得的，关于这一点我可以担保，
她经常告诉我，她人生中遇到最好的老板就是这一位裁缝场的老板夫妇了。
来到大城市，她以为可以如鱼得水。却没想过前方迎来的却是
没日没夜地工作，晚上睡觉的地方是和7，8个女孩子一起呆的小房间。
……简直非法劳工的待遇。
老妈说，睡什么，当时几个年轻女孩聚在一起就说不停，打个盹儿就天明了。
她还笑说，当年她们公用一个冲凉房，每次下了班就飞奔去洗澡，
因为热水没了就得洗冷水，热水先到先得。
那个时期很辛苦，但是薪水多了一点，认识了不少至今结婚生子还抱孙了都还有联络的好姐妹。
看到了山里没有的人事物，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不久后她又存到了机票钱，飞回家看外婆。
我说，老妈真不简单，那个年代那个年纪，还是一个乡下妹，居然开心就搭飞机一直飞。
这次，她认识了男朋友，于是留在家乡，不走了。
做了几年，心里却还是思念那个繁华的城市。
小姨也很争气，成绩不错，高中毕业了坚持出国留学。
得到了老妈的支持，但是家人都反对，老妈去了一趟新加坡已经很震惊家里人了，这次小姨居然要去英国……
那个年代西方文化兴起。
后来？
我小姨不愧我老妈妹妹。当然是不顾一切，飞了。
舅舅？已经麻木了，或者说已经放弃这两个混球妹妹了。
小姨出国念书念来了英国文化，遇到了现在的英国姨丈，
和如今幸福美满的家庭。
老妈当时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男方算是家境不错，有自己家业。
后来上门提亲。
但是要求妈妈不要和家里人来往-----因为他看不起乡下人。
老妈一气之下就和交往多年的男友分手了。
……
她再次踏上了买机票出国的旅程= =
这回来到了理发店工作，从洗头妹做起。
薪水还是低，手被药水泡烂了，吃顿饭也要想半天。
学艺的日子不好过，吃得少做得多。
但是练就了老妈如今十八般武艺。
同时她还兼职，简直是一个努力向上好青年。
我小时候经常很困扰，应该在成绩册里面“母亲职业”那一栏里填什么？
我的母亲是裁缝师，厨师，理发师，偶尔修修水管什么的……
她就一直玩到了31岁才结婚。对那个年代的人来说，无须多疑这根本彻底就是晚婚。
32岁有了我老大，38岁看着林青霞生下了叉烧，噢不，是我，然后41岁得了一个儿子。
高龄产妇，幸亏我弟弟不是智障，但是也够笨了。
老妈经常告诉我，年轻的时候要去多看世界。
这样的老妈在孩子们眼里一直都是理所当然的。
慢慢长大后才真正明白自己的老妈是多么的特别多么的……彪悍。
因为父亲工作经常不在家，我们父子隔了一个国际，老妈只好一手把我们带大。
她不止当妈妈，也当爸爸。
从我们衣服缺了纽扣袜子破了洞，到马桶坏了水管堵了，每一次都是喊“马麻！！”。
屋顶漏水她也能修理，只要你说得出口的饭菜名称不论有多奇葩她总有办法做出来。
……当然，视觉效果和味道都好，但是原著是否如此就不得而知了。
在小小的我的认知里面，这些事情都是妈妈的管辖范围，这点对我来说是理所当然的。
而爸爸的工作就是打扫家里拖地擦窗什么的……
谁让他是少爷呢。
一直到我上了小学，同学家里屋顶漏水，她说有人来家里修理弄得很脏很吵，没地方念书，
我当下就发表了疑问，怎么不让你妈妈修？要找人来的吗？
而小伙伴们都立刻把我当成了10个孩子的家庭里的一分子：原来你穷得屋顶都让妈妈修理了
我的性格也完全遗传了老妈。这不是我说的，是我亲戚们说的。
也就是这几年我慢慢从小混球长成了大人，
才慢慢和一些亲戚有了联络。
二姨和小姨都说，孩子里面你最像你妈。我总是很不情愿的说：那我将来完了
然后也总是被老妈骂……
她一直嫌弃我出生时没有达到广大民众们的期望-----像林青霞。
原因是第一胎得了个女娃，身为三代单传的媳妇，老妈压力山大。
虽然爷爷奶奶得了个长孙女，却也从不偏心。
但老妈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把期望全部投注在还未成型的，我，身上。
她每天吃补品看帅哥美女的照片，那个年代最红就是林青霞张国荣了。
她为了看张国荣还跑去看演唱会……后来得知怀的又是女的她只好把目标转向林青霞= =
照她的话，谁知道生出来一只孙大圣的小孙娃？
“生你出来我还以为护士抱错！我的孩子怎么那么多毛！！”
这一点我从小就被吐槽。
虽然我不负众望的一点都不女孩子样。
当时还小不认识青霞大姐，老妈就说我“生你不如生叉烧”。
在我的童年里面，有个永远打不倒的敌人，那就是叉烧。
但是，她自己也不会检讨一下，自己也不像林青霞的老妈。
说我的性格像个男人，原来都是像了老妈。
连老大和弟弟都说我很像老妈。
这点我自己多少都有点自觉……
因为她只和我吵架。
我们两个可以在开车的去上班匆忙的路上，仅仅5分钟，吵起来。
理由可以是渺小得记不住的理由。
记得最严重的一次发生在最近，我和她吵得她哭我也哭，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当我的面嚎啕大哭，最后我们都抱在一起哭，
顶着金鱼眼吃晚饭……
还好只有我们2个在家，脸丢大了。
再来一次，当时我还是高中生，吵架吵一半，我甩了房门她破门而入，
我问她干嘛认输了吗，她默默地打开我的橱柜，
把私房钱拿了出来……
然后开车跑了= =
护照也拿走了。。。
离家出走一天，她用沉默的抗议来威胁我。我用睡眠来阻挡一切她的不满。
弟弟放学回来，无奈得自己出门打包晚饭……
晚上8点多老妈才打电话给弟弟，我在一边竖起耳朵听，她问我们晚餐怎样，弟弟说他打包了自己的，
没有打理我的。我闹脾气说自己不吃也不会饿死……
差不多要睡觉的时候老妈才回来，带着我最爱吃的水饺。
我说，原来你的私房钱放在我的地盘，呵呵呵。
她一个眼刀过来说，放心它们明天就搬家。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办法踩到她的尾巴，她也总有办法让我不爽，
我老大说过，你们根本就是刚拍拖的情侣，恩爱却不经意去让对方受伤。
而且双方都是死要赢的性格。
我上面的那位和下面的那位性格都比较像老爸，所以他们总可以把老妈的火给扑灭
或者说，老妈对他们发不起火。
这样的老妈是我在这个家唯一的牵挂。
在老爸离开之前，她和很多母亲一样，为我们的将来做了她觉得最好的打算。
当时正逢我高中要毕业，我一心想要去日本留学，学服装设计。
这个心愿至今我没有当面对任何人说过，包括我的家人和朋友。
但是我让妈妈知道。其他人只知道我想去日本留学。
她不支持我出国，还一直恐吓我。
妈：病了谁理你？
我：有医生啊
妈：你也不会下厨啊咋办？
我：去买便当啊
……她总有一万个“怎么办”，我也总有一万个“大丈夫”。
老妈也口头把遗嘱立了，照她所说，万一哪一天她两脚一直也不给我们兄弟姐妹机会争财产。
主要原因，是她哪里来的财产。
新加坡的那套房子给弟弟，本地的房子给我，嗯就这样。
“我们2个老的拿退休金，自己住自己的，你去念书，大不了以后你供弟弟。”
她心目中完美的未来计划，就在老爸离开的那一瞬间灰飞烟灭了。
受到什么打击都好，我从没看过她当我面前流泪，
我只知道她伤心，同时也对我们充满了愧疚，尤其是对我。
在我要从小孩慢慢蜕变成大人的时候，当我和同年龄的朋友们描绘美好将来的时候，
遇到了人们口中的家变。
她一直自责，自己没有能力给我们一个美满的家庭。
我说，我的童年很幸福，有你有爸爸。我也很庆幸，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已经算半个小大人了。
我和弟弟不哭也不闹。
上面老大嫁了，我是家里的老大了，所以要保护好这个家。
我没有继续求学，而是选择了出来工作，尽快让自己独立，变得强大才能保护失去依靠的老妈。
这一点会是我一生的遗憾，也是她的遗憾。
每当我辛苦得透不过气来的时候我会抱怨，因为不够成熟，也不知道自己的自言自语全被她听在耳里记在心里。
但是时间很厉害，它把我拉扯大让我懂事让我理解老妈还有老爸，
我从小时候的世界，只有黑和白走来，到如今的明白，大人的世界不止黑和白，还有灰。
我会长大，多亏了老妈的坚强。她没有在心支离破碎的时候倒下，而是选择了支持我们成长，
成为我成长的支柱。
要是她不跑了的话，我不敢想象如今的我会是怎样。
我无意间说过，母鸡爱小鸡，不管怎么样母鸡都是守护着窝里的小鸡们的。
这句话不知怎么的就一直被她记到现在了。
她的前半辈子是我行我素的，后半辈子却像月亮绕着地球一样，一直温柔且坚定的围绕着我们打转。
大人的世界要承担的风雨很多。
或许是上帝有点耳背没有听到。
老妈教会我什么是长大，虽然她嘴笨，但是她给我的全部都从她的待人处事中学得到。
她的责任心很强，人的脾气太好太善良，出来混总是做比别人多帮的更多，总是吃亏。
我经常骂她，她说，没办法习惯了。你也和我一样。
她说，
上帝有时候太忙不得空听所有人的祈求，
他没有听到他也会看到，看到我们的努力，所以即使是他很忙无暇顾及到我的时候，
我也要好好的努力。
也就是因为她，我才明白人如果不够坚强不够强大，就无法温柔。她的温柔绝对不是软弱，
也绝对不会用嘴巴表达，因为她在用心来对待我。
老妈也常说，我不是一个好母亲，下辈子投胎别做她女儿。
我说，好啊，我去做林青霞的女儿好了。
她说，你太丑，不够格。
我每次都告诉她，那你就委屈一点点，当母猪吧，收了我这块叉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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