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为什么你给我取一个巴刹名？”
六岁开始上幼稚园 我就喜欢问老妈这个问题
走路上学问
回家写功课也问
洗澡时唱歌也问
“因为你妈妈我没有读过书啦！又容易叫，不好咩？”
“不好！！很多人跟我一样名字！！”
“哎呀，我怀你的时候一直看林青霞的照片，你如果不喜欢，我就帮你改成青霞咯”
……
之后我在电视半夜场看到了
《笑傲江湖之 东方不败》
……里面白发用古筝杀人的林青霞
小小的我小小庆幸
还好我不是林青霞= =
在我的认知里
姐姐的名字很美
笔画又好写
不像我 幼稚园小朋友们学写名字的时候
最累的就是我
我的名字是个丢在大街上
随便一喊就有几个人回头的名字
当我每次这么抗议，而且是从小开始争取我的名字更改权，
我老妈都会敷衍我 唬弄过去
一骗就骗我十几年
直到我长大了她才认真安慰我
至少喊你的名的时候，不会有男的回头。
她用她的表情严肃 换来我的哭笑不得
她只有一次在车上 送我去上班的途中
听着我抱怨工作不顺抱怨到要哭
连带抱怨我的名字太大众
她才很急的告诉我
我是希望你用你的智慧，八面玲珑的处事，才给你这个名字的
智慧？好像没有多少
八面玲珑？可以培养不过好像忘在妈妈肚子了
我的父亲读书虽不少，但是都读ABC不会中文
所以我的名字是老妈取的
我上面有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
姐姐出世时，名字是奶奶取的
所以说起来
我的名字是妈妈第一个给的
她每次说自己不会读书 所以会的字不多
但是
她说从来没有后悔过
给我这个名字
我仿佛看到
当初老妈给我这个名字的时候
对我的期望
好像她每叫一声
就赋予她对我的期望多一点
我的名字笔画很多
慧
我有着在幼儿园学写自己名字的恐怖回忆
我记得我当时很笨
只有姓和最后的[玲]写的尚可
中间笔画多的 慧我总是写歪
老师为此特别坐在我身边
对我特别待遇
木尺 巴掌 什么都挨过了
回家我不敢哭 从小我就不爱哭 觉得丢脸会被取笑
我又怕老妈打 所以也不告诉老妈
可是老妈告诉我说 老师要我回家学写字
我却很贪玩 因为我的玩伴们都是小男孩
每个傍晚我都会去这个家打电动啊
去那个家外面玩跑车啊
去后巷爬墙啊
我的玩伴叫我了 我不想在家里写字……
可是老妈放下在婴儿床的弟弟
也不管厨房里的晚饭
手把手的教我写自己的名字。
别提我多讨厌这个字了。
哼。
还是个小朋友的我小时候起就默默发誓
以后我的孩子名字不要那么多笔画
不然等他写完 捉迷藏都完了
有次
应该是4岁多的时候 一个人在门口玩耍
站在石墩上唱歌
全部玩伴都回家吃饭了
我生气老妈骂我 所以不肯回家
她就进屋自己忙了 我就继续唱歌
唱着 唱着 唱着 ……
我看着对面人家的玻璃窗里自己的倒影
回过神来
我已经在又黑又暗又窄的阴沟里了
我没有哭
当时的记忆好像被一把小刀细细刻在我脑海里
至今没有模糊过
我很清楚我应该叫老妈
于是我惊慌的喊妈
她在拖地 拖到一半冲出来
手都还是湿的
我不晓得那是冷汗还是药水
她紧张的把我捞上来
我没有哭
我很记得我没有哭
我也记得当时的她 眼里是湿的
和她的手一样 湿湿的
什么东西在我的心里
暖暖淌过
抓我上来回家才看到了我的右手
以不自然的姿势弯曲着
我却不知道痛 只怕被骂
我从来没有看过我那母夜叉的老妈哭
或许是我太乖了
除了这次……跳海
后来她带我去看中医
医生随便意思意思给我处理
我的手还是没有好
老妈当时说什么我不记得了
小手已经
我只记得在那个医生之后她又带我去看了另外一个医生
那个医生是表哥介绍的
就那么巧 表哥当晚来我家 看到我的粽子手
结果第二天
没有车的老妈带着我 很奢侈的搭了的士去看中医
这条路我以前也走过 是陪老妈走路去巴刹的路线
家里没有车 老妈很节省 总是走路
这次……她真的急了
我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迟钝了 完全不觉得紧张
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弟弟在家
只有我和妈妈
到了医馆 很阴森 我印象深刻
里面的摆设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像是灵煤请神的房间
这时候才怕
老妈说不怕 你叫我怎么不怕
轮到了我
医生看了看我
医生叫了我名字
又叫多一次
再叫多一次
之后摸摸我的头
妈妈告诉他 她捞我起来到现在我都没有哭
看着瘦瘦的 样子很凶满脸白色胡子的医生 觉得他好像电视里面的仙人
我不敢开口告诉他
我昨晚睡觉时候悄悄在被窝里哭过了
医生对我说
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他问我 会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我说 我能写名字
医生问我 用哪只手写字
我把骨折的右手举给他看
他又问我 要不要治好了再写字
说着说着 他突然一晃脑袋
……
顺便也把我的右手腕给晃了回来
我痛得眯着眼睛
就是不哭
医生终于笑了
边笑着边帮我抹药
很黑很青的药 很臭的药
包起了纱布 整个手腕烫烫的
渗出点点药
我闻了闻
接下来医生对我说的话我一个字都记不得了
他给我一颗糖
我有点不好意思 因为我每次看医生都会有糖果拿
所以我一进门就在寻找糖果的方位……
他说
小慧是坚强的孩子
下了窄窄暗暗的楼梯
老妈说我很乖
我于是要求她我要奖励
第一次
小气节省的老妈那么轻易就答应我的要求
我们到了百货商场
去了我最爱的文具部
我选了一个卡通印章
老妈说 再选一个吧
第一次她让我买这么多印章呢
我的手几个月后康复
可是写字的时候很害怕弄疼它
我都慢慢写 写多了还发抖
老妈看不下去了就来抓着我的手写
我依然讨厌写名字
老师看到我的手 叫我到一边去玩耍
不必写名字了
我兴奋得要死
可是回到家老妈还是站在我身边
要我学笔画
就是要我会记得我的名字
上了小学
我的右手腕不是很有力气
和同学比赛写笔顺的时候我却总是赢
可是写完以后手都一直在发抖
之后 我很喜欢在课本啊作业簿封面写名字
可是就是写不好慧字
写得有点大
无比懊恼
不知不觉间我不排斥这个字了
我想是当时医生叫了我小慧
说我很勇敢
所以我爱上了慧字吧
每次都让我想起当时不哭的我
是太傻还是太勇敢
长大了以后
我还是偶尔开老妈的玩笑
说我的名字丢在大街有至少3个人一样
老妈都懒得理我
我的手越来越大
可是能握着的快乐
越来越少
不像当时受伤的手
很小很小
医生给的糖果也很小很小
可是
抓得到的快乐
却那么的大
我知道我没有大智慧
也不八面玲珑
可当我遇到困难的时候
我都努力想起当年医生叫我的名字
叫了一遍又一遍
然后我没有哭
他还称赞我
“小慧，你很勇敢”
老妈
养了我20年
我小时候就开始用那只受伤的手
做了很多母亲节卡片给你
直到长大以后
我渐渐有了自己的生活
总是找借口 越拉越少陪你
母亲节也就敷衍着过
现在我发现
当年牵着我去看医生的手
慢慢苍老
我们有了车子
可是没有了一路上的欢笑
我重新拿起画笔
感觉它是我最熟悉的陌生朋友
我的右手能够好好的写出我的名字
我的右手能够好好搂着妈妈的肩膀
我看看我的手
总会想起，那个已经年迈过世了的医生对我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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