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六月快到了啊,我们也急着处理呢。”“那就麻烦你了,再给我联络,谢谢。”
刚放下电话看了眼办公室外的蓝天,又是一年夏天。夏天好哇,夏天是四季中我最喜欢的节气。每到夏天感觉身体内所有细胞都在躁动了。上班族们的衬衫(好吧只有我同事)已经从长袖换短袖了。生活在四季如夏的赤道国家,只有在进了日企以后才从这些小小的细节中冒充体验一下四季的变化。
午饭时间总是比人家迟的我,成功任性的避开了拥挤的人潮,电梯里呱噪的OL和隔壁桌聊的精彩的上班族们。唯一的不便就是朋友偶尔到附近却约不到我,总是被抱怨说你这人真奇怪,怎么可以忍到那么迟才吃饭??
我说让我休息的时间和空间远远比吃饭还重要。要我在繁忙时段人挤人,我情愿在办公室里啃杯面。
就是私底下这么不会社交的人。在这家公司里工作六年了,我还没几次和同事一起吃饭的。光是想想那个场景,我想用“进餐”两个字来代替“吃饭”。
话说回来,我原本在上个月月底交了人生第三次辞呈,趁着这时期体内不安分的因子鼓起了勇气。这是给我现任老板的第二次辞职信。电脑里一直有辞职信的草稿,看了眼日期想起早在四年前我就已经打好印出来收在抽屉里了。
那是一封被拒绝的辞职信。后来我转交给了我的后辈,去年年底她改了一些内容交了出去。我看着20岁的她好像看到了当年口里鼓足勇气坚决说要辞职的自己,然而当时的我却没有机会感受到人人口中说所谓的辞职后的爽快感,有的只是满满的歉意,至今依然难忘。我也不知道哪来的感觉,当时也不清楚,只有和老板谈话时不离嘴边的对不起,我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发现那时凌驾于对于未来的不安之上的感受叫歉意。最终那次躁动的因子还是被理智和现实给压制下来了,简简单单两次面谈就结束了战争,不,是革命?
那年夏天,心里的小恶魔让我把信装回了信封里收进抽屉,等哪天我真的受不了了,或者基因血液又躁动了它可以派上用场。
四年时光过去了,那天一早我狠下了心打开了旧电脑,等它启动等了15分钟挖出存档。第一句开头就是日期,看见日子那么巧正是四年前的夏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信准备好后,老板出差了,只好交给了老板娘,她也不在,只好放在桌上。---这实在太狡猾,太没天时地利人和,太不像我的作风。她回来办公室看了我的信,压抑自己的心跳感觉自己好像给情书一样,嘲笑了一番自己,没料到对方表情毫无波澜,那感觉就像往平静的水面扔石头想要水面给点反应,石头却直直沉了下去。
不久后她站在打印机旁边,一脸严肃的提起了话题。我只感叹经过了四年我成熟了不少,至少表达我的心情时我的坚决毫无保留,语气毫无动摇。而她也仿佛感受到了,说,这是你的人生,我不能阻止你。此时我才松了一口气,她接着说了一句,本来你这么年轻可以在我们公司待了六年已经算是奇迹。情绪上已经放松的我笑说要不是打从心底喜欢这份工作天知道我怎么坚持的呢。后来想想这句话好像……把这份工作形容得太面目可憎。我有点点迟钝的愧疚。
嘛,算了吧。最贴近她身边工作的人就是我了---我以前那已离职的经理到现在还是这么说。既然如此,我想老板娘应该明白我要表达的是什么,就好像我总是能明白她想表达的是什么一样。
2.
原本失眠好久的我,交出辞职信那一刻起,我的工作环境一瞬间变得鸟语花香。我把一堆拖延了好久的翻译报告一口气做完;给好久没联络,没大事绝对不相往来的合作伙伴打了电话;桌子整理干净。把那些混账工作一件一件列出,然后每天结束工作前一件件划掉。感觉自己浑身通了个透透背上长了对鸡翅膀。
要说“我原本”在上个月交了辞呈的“原本”居然把我推进了另外一个深渊。
事情发生在老板出差回来得知消息以后。他一下飞机就立刻直奔公司,还以为他有什么大事,结果泡了茶拿了包仙贝就叫了我的名。谈话间吃东西在日本文化里是非常不礼貌的,他把仙贝放一边。好笑的是,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只有看破红尘四个字来形容,和眼前他的情况反而成了对比。
一下飞机多饿啊。是我就吃了才找人啊。我心里想着。大概过了三个小时,我才踏出老板的办公室,想也没想地伸了个懒腰。可笑的是,和这个动作成反比,谈话结束后的我和老板立场180°一转来了个调换。不得不佩服姜还是老的辣,我好不容易把遮蔽了心的乌云拨开,才发现后面根本没有太阳灿烂,只有傍晚沉入海平线的落日,我好像……算错了时机强行拨开了云。
接下来等待我的是黑夜。我听说离职时候如果公司真的要留人,基本开的条件无非就是更好的薪资或者福利。要知道我的老板不是普通的老板,他是老狐狸。他也是非常了解我,又或许他的太太十分了解我,他们知道这一次我的辞职并非用薪水或福利就留得住的,于是他抓住了我的软肋:学习机会。我提出的离职理由就是想开始新生活,看看新的世界,老板留我的条件就是开个新市场让我跟着学习。
Whut the???当下我的内心咆哮。十动然拒。立刻我就拒绝了比此更加丰厚的条件,还重复了两遍。后来我告诉了朋友,大家都说我傻了。或许吧。我傻得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我要走。啥也留不住我。但终究是老狐狸,老板说,你回去慢慢思考吧。
Oh no。虽然拖延症末期,但一旦下定决心的我快刀斩乱麻。你留给我的却是个夜长梦多要我怎么办。那天以后我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两个路口,一,我要当个浑身铜钱臭的女强人,二,抛下一切,把一直背负在身上的东西全甩干净,当个潦倒的自由人。两个都非常极端,也未必都一定到达目前的我所预想的那个终点。
当我说我辞职了,身边的人都像狼来了的故事里的人们一样给我同样的反应。好朋友毛姐一共问了我不下五次,我不在的时候她问了别人N次。我很认真的看着她说,是的,我辞职了。那次以后大家才真的相信这个事实。听了我的故事,他们开始骂我傻,各种意义的。一路被骂下来我已经晕头转向,早就模糊了烦恼的中心点。得知消息的父亲更是激动,在我吃着热汤面的时候大声说:你。司。不。似。撒??
我的老爸啊,那个温文尔雅的老爸,对我从来说话都小声的老爸,接着一个下午给我数落了现下经济有多不明朗,当今政治比我家那老房子还不稳定你个笨丫头居然说走就走了你的车子啊贷款咋办啊云云。被念叨了一阵,辞职让我第一次发现,沉默寡言的老爸可以那么啰嗦。
我妈?我妈还是那么的funky。得知消息后她说,阿女,你想做什么就去做,趁我还走得动。
3.
也不能说那个选择比较好另外一个就不好。只能说想和不想。那天以后老板又见了我几次,至今为止我的心理活动非常浓缩。我已经想了太多。我想这应该就是我老板的目的,让我继续想下去,就自然而然磨灭了我想要革命的热情。我看着再次被退回的辞职信,大家还是没事人一样每天在公司里继续当着齿轮。
交出辞职信第二天,出外勤时我特地去星巴克买了几杯饮料,然后去探望从以前就关照我,帮助过我的伙伴们。手里拿着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喝的咖啡,原来现在自己看开了一切,心情可以这么轻松。走在路上看见玻璃里映出自己的倒影都是笑脸。大家都喜出望外问,你怎么有时间跑出来?我笑着说事情都解决了啊。
银行大姐从我18岁开始就看着我长大,她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反常。我来到她的办公室时她正在讲电话,电话放下嘘寒问暖几句后,她就直接问:你不干啦?她问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有下一个offer了吗?”“没。”“现在经济这样你还真敢走啊?”我模模糊糊的敷衍道,大不了出国读个书吧,了一个心愿。她问我几岁,我说24,“……”“……今年25。”“读了出来都快30了你还在等什么?”
是啊。解决了一个问题,前面还有一堆的问题啊。但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不在乎了。我心想。回到公司我看着整齐的工作清单,才突然发现原来事情没有想象中的糟糕,只有很糟糕的心情。这不是嘛。心情好了做事好像在飞一样啊。还来不及给我太多时间去仔细整理思绪,夏天好像悄悄地走得越来越靠近了。
从还是女孩子的读书时期就憧憬小麦色皮肤的我,如今已不知不觉成长为一个坐在车里看见太阳升起就立刻擦防晒的女人了。肤色的色号随着跑外勤的次数波动呢,皮肤一晒就疼呢,穿着高跟跑腰也酸痛了呢。
10年前的夏天,我早上5点起身,开了电脑播放着摇滚乐吃着雷打不动的两片土司一杯牛奶准备上学。那一年刚好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风扇底下,天气再热也比其他座位的同学舒服一点点。望着炎炎夏日教室外的太阳,什么防晒腰痛都与rocker的我无关,一心想要穿着摇滚T恤夏天卷起袖子去压马路。当时的我无法想象自己24岁以后的样子,在我的印象里,长大的“模拟人生”好像一路走到24就结束了,24以后的自己我怎样都想象不出来,当时只觉得所谓的大人就是24岁以后才算大人。
今年刚好24迈入25岁,如果15的我出现在面前,我会给她说说25的我现在是怎样的一个我,你还是没变,一到夏天净干些超出平时自己的原则常理的事,至今你换了几份工作,遇到了不少困难但一一都靠你的顽固撑了过去,你花了十年把自己变得压抑,敏感还纤细,连当时经常叫你rocker的声音都令你非常想念。如果可以继续保持那个被叫rocker的时期的你,至少那样比现在帅多了。但你也不必太沮丧,因为你相信不久后的你很快就会找回rocker的身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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